我的父親娶母親為妻,不僅是因為母親的美貌,更重要的是,母親知書達理,心靈手巧,花草刺繡小有名氣,尤其是蓮繡可謂百里挑一,受到很多人的點贊和追捧。
在我們家,高潔優(yōu)雅的蓮花四季綻放,沐浴著父親濃濃的“詩情”,感悟著母親溫馨的“畫意”,我們兄妹們在清風花香的家庭環(huán)境里成長成熟,開啟人生的航程。
上個世紀70年代恢復高考的第二年,我被一所名牌大學錄取。作為小字輩中的第一個大學生,母親自然非常高興,臨行前一再告誡我,剛剛露出頭角,要珍惜大好時光,昂揚向上,健康成長。到了學校,我打開行李,一只黃色的挎包上一幅刺繡映入眼簾: 在一片蓮葉覆蓋的池塘里,一支含苞待放、嫩尖豁然露出水面的小荷鶴立雞群,顯露勃勃生機,一只小蜻蜓立在上面,捷足先登,搶著領略無限風光。左邊還醒目地繡著“小荷才露尖尖角、早有蜻蜓立上頭”14個字,落款是媽媽。
母親以畫寓意,將清廉融入我沸騰的血液和年輕的生命,希望我像小荷一樣,牢記 “才露”,平靜地面對“早有”,以謙虛的態(tài)度審視自我,和蓮花一道成長,朝氣蓬勃地迎接新的挑戰(zhàn)。在4年的大學生活里,我人到哪里挎包就背到哪里,幾乎形影不離,因為包背在身上,眼前充滿生機與希望,心里總有一種夢想的境界,總有一種力量的涌動,有時候竟然噴薄而出,綻放著青春的絢麗與多彩。
大學畢業(yè)以后,我順利地進入了國家機關,當上一名干部,事業(yè)可以說是蒸蒸日上,家庭幸福美滿。有一年,組織上動意讓我到后進村擔任第一書記,實施幫扶工程。我很是猶豫不決,心里嘀咕,我的工作剛剛進入黃金期,且上有老下有小,這一離開就不知道何時才能打馬回朝。母親聽說這件事以后對我說,端人碗,服人管,你是公家的人,就得聽公家的話。動身的頭天晚上,母親和父親一道來到我家,像是臨別贈言,又像是打氣鼓勁,我從二老慈祥而溫暖的目光中讀懂了他們的來意。母親遞給我一條繡著蓮花的毛巾對我說:“帶著它,常洗灰塵常擦汗,保持‘身體’干凈清潔……”我接過毛巾展開一看,只見密密層層、無邊無際的荷葉青翠碧綠,與藍天相連接,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,特別是那亭亭玉立的荷花沐浴陽光,綻蕾盛開,顯得格外的鮮艷嬌紅。好美的一幅“接天蓮葉無窮碧、映日荷花別樣紅”刺繡啊!母親連聲說道:“一看就能領悟,關鍵是心要入畫,人要身臨其境……”
母親的這條毛巾伴隨我這個村支書1000多個日日夜夜,擦去辛勤的汗水,清洗勞累的污垢,在“無窮碧”的天地里創(chuàng)造出“別樣紅”的業(yè)績。感謝母親,感謝那一“碧”一“紅”、千針萬線繡滿母愛的毛巾。
告別了三年的扶貧,我回到了機關,職務升遷至一個部門的一把手,手中有權,勢子面子都有了。這時候,母親高興之余卻又緊鎖眉頭,擔心我頭上的那把雙刃劍。正當我“春風得意”那會兒,母親為我量身繡出一幅十字繡:六月天里,驕陽下的池塘一片生機,三五枝出水的蓮花露出笑臉,傲然怒放, 微風吹過,送來了縷縷清香,風華絕代的身姿點綴著唐宋詩詞的柔婉、姍姍與勵志,畫面的左上角鐫刻著“看取蓮花凈,應知不染心”十個行書體大字,下面的落款依然是媽媽。凝視這幅出水蓮花的十字繡,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涌動著淚水,親愛的媽媽,從跨入成年的那一步,你把你酷愛的蓮花繡在我的學業(yè)里,繡在我的生活里,繡在我的靈魂里,讓我在蓮香里進步成長,這時候,也正是這時候,我才真正體會到“可憐天下父母心”中“可憐”二字偉大而深刻的內涵。
這么多年來,我從學蓮到愛蓮,從敬蓮到做蓮,每一步都凝聚慈母手中五彩的絲線,每一天都能嗅到媽媽繡蓮的清香,正因為如此,我一直沒有摔倒,沒有走邪路,更沒有跌入泥坑。
為人學蓮,做事像荷。幾年前,母親永遠地走了,但盛開在我心底的、烙印母親畢生情和愛的蓮花卻依然鮮活地綻放,芬芳美麗,永不凋謝……
文——倪邦瑞
綻放在心底里的蓮花
2020-09-30 09:47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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