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有桂花樹，吾出生之年，重慈所手植也，今已亭亭蓋矣。
寒露時節，秋意漸濃。
“囡囡，奶奶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桂花糖藕！快把書包放好，去洗手，洗完趕緊過來嘗嘗味道！”祖母得意的、帶笑的聲音透過廚房厚重的玻璃門傳了過來，驅散了幾分開門時帶進來的寒氣。“嗯！”我一邊隨聲應答著一邊走到了衛生間。
來不及將手上的水珠擦干，我便被一陣陣濃郁的桂花香“勾”到了廚房。推開廚房的門，更加濃郁的、醉人的香氣直沖入我的鼻腔，沁入我的心脾。一碗白瓷碗裝著的桂花糖藕盛放在桌上還散發著裊裊白煙，這是桂花香的源頭。奶奶還在灶臺前忙碌著，鍋鏟翻飛。旁邊的鍋里還燜著已經燉的酥爛的紅燒肉。
白瓷碗的冷色調映著糖藕焦褐色的暖色調，竟然毫不突兀地完美融合在了一起；甜蜜的糖漿滿滿地淋在了每一片藕片上；藕的孔中都被塞上了柔軟飽滿的糯米；一朵朵小巧玲瓏的、金黃色的桂花點綴在藕片上。真是一場令人賞心悅目的視覺盛宴！我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片放入口中，桂花特有的清香和糖漿的甜蜜融合在口中，滋味無窮，余味亦是無窮！
“今年老桂花樹開得特別好呢……我就從樹上摘了點，給你做桂花糖藕。好吃嗎？”祖母終于停下了手中的活兒，望了望窗外的老桂花樹，又轉頭沖我揚起嘴角，她眼角的皺紋也染上了幾分慈祥。“囡囡，你小時候覺得桂花開的時候金燦燦的，特別好看。桂花樹一開，你就非要拉著奶奶去看花。”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扭頭望向窗外老桂花樹的方向，披著金色外套的老樹一語不發。祖母自顧自地說著，“時間啊，還真是不等人，它都是老樹了。老了，就不中用了。當初就是為了看花才種它的，這樹多少年沒開花了？我想著今年看看它會不會開花，要是它再不開，它就是棵沒用的老樹嘍。”祖母的語調中藏著一絲無奈。她拿起筷子，夾起一片糖藕放入口中。熱氣散完，糖藕已經涼了。
院子里的老桂花樹依然保持著沉默，但那壓彎了枝椏的、沉甸甸的桂花和那纏綿厚重的桂花香已經給出了老樹的回答。
桂花的樹葉由嫩綠過渡到蒼翠，祖母的發色由烏黑變成黑白參半。我又怎會聽不出，祖母口中不中用的老桂花樹其實也是指她自己。
祖母操勞了一生，為父親遮風擋雨，把他拉扯大。本應清閑下來的腳步又因為我而忙碌起來。隨著年歲漸長，祖母的身體開始漸漸吃不消，但她依然沒有停下圍繞著我的腳步，只是淡淡抱怨著自己不中用了，不能再為我操勞了。
老桂花樹啊，我想你的再次綻放是為了告訴祖母：她錯了。她為我們做的已經太多太多，是時候停下忙碌的腳步，享享清福了。我們會將感恩之情銘記于心之深處，讓腳步圍繞著她重新開始。
謝謝你的絢麗綻放，也謝謝你的默默付出。
廣寒香一點，吹得滿山開。
廚房中的桂花香氣愈發的濃郁，與鍋中燉出味的紅燒肉的香氣交織在一起，難舍難分。
文——王菲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