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在兒女心目中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偉大的人,是兒女們最最敬愛的人。母愛的偉大勝過千情萬愛,母親的囑托勝過千言萬語。母親離開我們已3-4年多了,但在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里,我幾乎每天都有那么一會兒會想起我至親至愛的母親,有時,仿佛母親的身影來到我身邊,在我眼前晃蕩,揮之不去,我想,這雖說是兒子過度思念母親的虛幻影像,但還有真實的情感在心里,在骨子里,似乎要迸發出來,我要把深藏在心里、骨子里對母親的思念和感恩寫出來。
我出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,正是生活極度困難時期,那時,母親在供銷社里干的正紅紅火火,擔任實物負責人,我的降臨卻改變了她的命運,就如同一顆石子打破了平靜的港灣。因當時國家實行供應制,職工每月只供給24斤糧,一個人勒緊褲腰帶省著吃剛剛夠,生下了我后,這24斤糧難以維持正常的生活,拮據的生活捉襟見肘,當時生活在農村雖然很窮,但能填飽肚子,沒辦法,居住在農村的父親、外祖父就把家里節省下來的糧、菜隔三差五地送去添補,勉強維系生計,但總不是長久之計。最后,母親下了決心,為了我能更好地生活,毅然決然,向農村的縣聯社提出辭職,單位負責人再三挽留,但母親打定了主意,非回家不可。就這樣,母親辭去了供銷社實物負責人職位,回鄉當了農民。從令多少人艷羨的舒適崗位回到了“面朝黃土背朝天”的生活,母親作為一個女人,能夠有這么大的勇氣,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,內心深處不知作過多少次的思想斗爭?思想不知遭了多少罪?現在回過頭來細思慢想,不管當時母親的決斷是否正確,但從為了兒子這一點考慮,毫無疑問,母親是偉大的,每當想起這些,對母親感激的我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。
母親回鄉當了農民后,有些人難以理解,也有些人懷疑這撥拉算盤子的手握彎彎鋤鉤子能行?但母親是一個勤勞、樸實、能干的女人,從小就受到嚴格的家庭教育,不是一陣西北風就能刮倒的孱弱女人,她很快就和大隊、生產隊里的婦女同胞融為一體,過起了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”的生活,有時母親也因農村生活的沉重,累得腿痛胳膊酸,晚上躺下就不想起來,但她始終堅持、再堅持,從沒后悔過,從沒抱怨過,總是把苦楚埋在心底,天長日久,無論是生產隊長、婦女隊長還是街坊鄰居,對我母親都刮目相看,看不出我母親哪一點不像是農民,可看出了母親比普通農村婦女更高的一面:那就是內在的聰穎與外在的見識。
母親回鄉不久,大隊和公社供銷社聯合,就在大街的幾間空閑房子里成立了供銷合作社,為的是給鄉村百姓的生活帶來方便,大伙都熟知我母親原在供銷社里干過,非常熟悉業務,就一直推薦母親到供銷社里干臨時工,又從公社供銷社系統調來了一個正式工。母親為人樸實、善良、隨和,這在老家是出了名的,在供銷社里與這名正式員工相處了一段時間,覺得也不錯,可是,過了一段時間就發生了細微變化,我家離供銷社很近,母親白天在供銷社里工作一天,下班時點完貨就回家,而這名正式工離家比較遠,晚上經常住在供銷社里屋,他就趁機把醬油、醋、酒里兌加了水,自此以后,鄉村百姓覺得從供銷社里打回的醬油、醋等,與原來的不是一個味,有人就悄悄地跟我母親說這件事,開始,我母親不信,就說:“都是從七里河供銷社統一打的貨,絕對不會有假?!蹦侨颂嵝阉频牧粝乱痪湓挘骸安恍牛饶銍L嘗試試就知道了。”聽了那人的話,母親仍覺著半信半疑,在這個只有兩個人經營的供銷社里也能摻假?但轉而又想,別人也不能平白無故地說這事。后來,母親就從別人剛剛打過的醬油桶里打回了醬油,回家仔細品嘗,就覺得醬油里確實有假,經這一推斷,醋和酒里就不用說了,肯定也有假,接下來,母親就留心觀察了好久,在那人放松警惕的當兒,被母親發現了跡象,母親就質問他,怎么能這么干些傷害老百姓的事?他聽了卻不以為然地說:“不就是加了點水嗎?,別的供銷社里也這么干,我也是怕這些東西折秤,對不起貨來,沒什么大不了的,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把我攆走?!蹦赣H想:自己只是一個臨時工,也不能對這個正式工怎么樣,不能在這里受這窩囊氣,就堅決地說:“你不走我走,別讓父老鄉親還以為我也干這傷天害理的事情。”生性要強、堂堂正正,從不愿被別人說三道四的母親,這一次又辭掉了供銷社的臨時工,還自己良心上的一個清白。
正當母親思索著今后向何處去的時候,大隊副業里正缺少一個會打打算算的會計,有人力舉我母親,母親在經歷了幾次波折后,考慮再三,最后,還是答應了下來,愉快地投入了工作,大隊副業里有磨坊、油坊、木工房、鐵匠鋪、機械維修部等,看起來不怎么樣,往來賬目還真不少,母親認真梳理著經過一筆筆的賬目,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把大隊副業的收入、支出等各類賬目梳理的井井有條,這個諾大的磨坊里,有男的,也有女的,有老的,也有少的,都對我母親很佩服。我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,見磨坊里的一幫婦女忙不過來,她就會上前搭一把手,幫著提提糧食、過過稱,時間久了,就和她們這幫年輕婦女打得火熱,閑暇的時候就經常湊到一起拉拉家常呱,平時有什么話也愿跟我母親說,我母親總是心交心地與她們交談,兒時的我,放了學就愿往磨坊里跑,每當看到母親與她們一起親切交談的場面,聽到她們發出歡樂的笑聲,我就覺得真像是一家人,使我難以忘懷。
母親是一個生活上力求簡樸,工作上積極要求上進的人,很快被全村婦女推選進了婦委會,并光榮地加入了在中國共產黨,并因為財會工作出色,被調到大隊里干會計,這時,管轄的范圍更廣了,工作更忙了,但她總是忙而不亂,認真地核算著每一筆業務,釘是釘,卯是卯,集體的錢一分都不能出差錯,有一次,會計賬和現金就差幾元錢,始終對不起來,別人就說,別費那個腦筋了,就差幾塊錢,我母親上來認真勁了,非要把它對出來不可,最后就是一分不差。
70年代末,我的老家曾是周邊很有名的富裕村,當時村里毛收入就達到了13萬多元。身為大隊會計的母親卻從不大手大腳,不多花、亂花一分錢,好鋼用在刀刃上,就連一支鋼筆也沒舍得買過,一直用蘸水筆代替,我清楚地記得,在堂堂的大隊辦公室里,她的辦公桌上始終擺著一個藍色墨水瓶,里面插著一支藍色蘸水筆,旁邊還放著一支紅色圓珠筆,這是母親當時花一角一分錢買的圓珠筆芯,因圓珠筆芯捏不住,母親干脆就用線繩纏起來用,纏了一層又一層,用線繩纏著的圓珠筆就這樣一直伴隨了她幾年、幾十年,一直伴隨在她身邊,用蘸水筆寫出了“個、十、百、千、萬……”,寫出了村里的發展和變遷。別人都看不過眼了,曾勸她說:“村里有的是錢,買支鋼筆、圓珠筆不成問題,別的窮村都早不用蘸水筆了,何必那么認真”。我當時也覺得母親太過于認真。但母親認為,能節約一分是一分,還是繼續用她的蘸水筆,后來隨著改革開放,村里發展更快了,更富裕了 ,但母親仍不舍得扔掉她那支心愛的蘸水筆,從這件小事,也反映出母親艱苦樸素的人生態度?,F在想來,母親對自己要求嚴是有道理的,說起別人來能理直氣壯。有一次,大隊里一名和我家關系很好的干部,為自己辦事在外面請了客,拿著發票想在公家報帳,被我母親當場拒絕,并說,個人與個人之間誰吃點虧、沾點便宜都無所謂,但集體的便宜不能沾,幾句話說的這名大隊干部心服口服。
母親憑著過硬的財會業務和認真扎實的工作態度贏得了領導的信任,贏得了全村老百姓的支持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母親被推選為村婦女主任,她不負眾望,勇于擔當,嚴格執行國家計劃生育政策,不能因為誰說情就干違背政策的事。計劃生育曾被稱為“天下第一難”,是件頭痛、棘手的事,為把這項工作做好,母親經常走東家、串西家,了解村民執行計劃生育情況,宣傳計劃生育政策,有的村民屬超生范圍懷了孕,她就坐著拖拉機陪著、勸說著村民到醫院做手術,有的村民在上級沒下生育指標前偷著生了,她就嚴格按規定進行罰款。我家親戚又多,親戚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,別人就攀比,沒辦法,母親就橫下一條心,在計劃生育這件事上,親戚不親戚都一樣對待。沒有規矩,不成方圓。在一個600多戶的大村里,如果沒有這樣認真扎實的作風,計劃生育就會亂套。經過一段時間的整治,村里的計劃生育工作走上了正道,再也沒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,看來平時和和氣氣的母親還真有一套。
我的母親還是一位責任心很強的家長,對子女的成長進步十分關心,要求嚴格,記得我上學后,母親總是千叮嚀、萬囑咐,要我從小好好學習,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,她白天勞累了一天,晚上還要為我輔導功課,憑著僅有的幾年文化底子,艱難地輔導著我,使我在小學各科成績始終名列前茅,有件事我至今難忘,一天,老師剛講一篇課文,讓我起來讀一讀,我卻背得滾瓜爛熟,老師先是一驚,后來就問是誰教的我?我說是我媽教的,老師隨口剛說了句:你媽真關心你。接著同學們羨慕的目光齊刷刷地向我投來,我感到太幸福了,母親太偉大了,從此,我就發誓:一定好好學習,將來好好報答母親。
我參軍臨行前,母親囑咐我,到了部隊千萬別掛念家里,有我和你爸在家你放心,要聽首長的話,把心思都用在好好學習,苦練本領上,實現自己的遠大理想。母親的鼓勵使我受益匪淺,我按照母親的囑托,刻苦學習,努力工作,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,當年就當了連隊文書,并深得首長喜歡。1985年,部隊要奔赴云南前線,我主動請戰,當時,我怕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,就把信里套信,轉到內地的戰友那里,再由戰友寄給母親,這樣雖然發信的時間延長了幾倍,但母親一直認為我工作忙,并沒有引起懷疑,又過了幾個月,鄰村戰友探家,就說我到云南前線打仗去了,這話不知怎的傳到我母親耳朵里了,當時前線戰事正急,母親整天流淚,但她怕影響我,在前線不安心,在通信中始終不談這件事,把掛念兒子的淚咽到肚子里,信的內容仍是:家里一切都好,不要掛念,安心工作。多么理智的母親?。∶髅髦纼鹤由狭饲熬€,明明心里十分牽掛,而把這種牽掛埋在心底,支持兒子馳騁疆場,保家衛國。在這次自衛反擊戰中,我榮立三等戰功,軍功章上有我母親的一半。
1986年,團里舉辦軍、政、文大比武,我當時正到了久違的探家期,準備放棄比武,馬上探家,母親在信中勸阻我推遲假期,參加比武,我當時就感到難以理解,因為天底下哪位母親不思念著幾千里之外的兒子?都在掰著指頭日日盼,月月盼,年年盼,有的母親為讓兒子探家,發電報:“母病重,速歸”、“父病危,速歸”等,這些平時最忌諱的話也不管,只要兒子回家就行。而我的母親盼到了我的探家期,卻毅然勸我參加大比武,讓兒子在大比武中展示才能,而把自己的思念默默地埋在心底,這是多么偉大的母愛。我理解了母親,并沒有辜負母親的殷切期望,在這次大比武中,我榮獲了全團槍械單項比賽第一名、新聞報道第二名、軍事專業技術第三名的好成績,受到了全團唯一的團嘉獎,當我手捧金光閃閃的獎牌的時候,我首先想到的是遠在幾千里之外翹首期盼的慈母,沒有母親的叮嚀,我不能站在激動人心的領獎臺上。母親愛子女勝過愛自己,為了我們的工作、生活,她總是千叮嚀,萬囑咐的,總有說不盡的牽掛,道不盡的留戀。
母親在家庭中做到對老人孝敬,對晚輩關心,在婆婆心中是好兒媳,在兒媳心中是好婆婆。俗話說:婆媳相處難。但母親在和我祖母相處的30多年中,從沒拌過一次嘴,紅過一次臉。在我和弟弟結婚成家后,母親更注重家庭相處藝術,遇事總是再三考慮,換位思考,寧肯委屈自己,也不讓別人難受。所以,我的家庭一直和睦相處,互相關心,這里面有母親最大的功勞。特別令我感動的是,祖母臥床不起半年多,母親總是守在床前,為她翻身、端屎端尿……。在祖母的生命最后時刻,仍始終不忘盡孝,贏得了鄰里鄉親的贊譽,并被鎮里評為“尊老敬老的人”。
母親與鄰里交往十分和諧,這也是源于良好的家庭熏陶,母親生前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,那年日本鬼子進攻時,她剛剛15歲,村里開始跑慌亂,她慌忙中幫著鄰居家牽著一頭毛驢子就跑到山腳下,日本鬼子的炮彈落到了離她很近的地方,十分危險,她也沒有扔掉韁繩,那時只顧幫鄰居牽驢,而忘記了自己的安慰,后來,惹了我外祖母不少埋怨。母親總是這樣,對街里鄰居總是以誠相待,鄰居交代的事總是想方設法去辦,她的為人在十里八鄉都很聞名。作為兒子,我并不是虛夸自己的母親,憑我的能力,還遠遠不能表達出母親的思想光輝??偢械叫某林兀P太輕,無法承載母愛的份量,不能表達母親的高尚與偉大;情感深,字太淺,難以表達出對母親的懷念、感恩的情懷。
母親從村婦女主任的崗位上退休后,本該歇歇了,一輩子總操心應該有個清凈的港灣,卻母親還是閑不住,為了給子女減少負擔,又和父親一起干起了郵政儲蓄、農業銀行存款業務,干得風生水起,在全市郵政儲蓄總結表彰會上作了典型發言。但我始終不希望年老的母親還這么拼命地工作,希望她退下來,好好享受晚年生活??梢獜姷哪赣H始終不聽,總以為在自己還能動、儲蓄形勢好的情況下,就要多掙錢,給子女減少麻煩,多偉大的母親?。≈豢紤]子女,而不顧自己,母親在痛苦的時候,總是還要強作笑臉,就怕兒女們看出來,為兒女們考慮的太多、太多,為自己考慮的太少、太少,母親這一輩子的確太苦、太難了,她一輩子為祖母、為父親、為兒孫操碎了心,在這里,我含淚向在天國的母親道一聲:“媽,您辛苦了!”
母親也忽略了,年老的身體是經不起歲月的侵蝕和極度勞累的侵襲的,由于母親的極度勞累,損壞了身體,嚴重的頸椎病已經壓迫到了椎管,還患上了肺病、腦血管疾病,由于不斷用藥治療,又觸發了早期的胃病、心臟病,多種疾病纏身,加之母親飯水幾乎不進,體力不支,看著母親后期形容枯槁的樣子,我心痛的只能背后直流淚,而不能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,多說些寬慰的話,使重病的母親得到些許安慰。而多種疾病逼迫著醫生使用多種藥物治療,藥物的副作用也在吞噬者母親的病體,壓垮了母親孱弱的身體,最終,殘酷的病魔奪走了她78歲的生命。母親的去世,震驚了全村,因母親在村里輩分比較大,許多村民都尊稱為“三姑”,村民都在哭喊著“三姑”,我從這沉痛的哭喊聲中,母親沒有枉此一生,我從來自四面八方送來的36個花圈中,再一次感到了母親生命的偉大,創造了全村之最,母親在天堂里也會感到欣慰。
母親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,作為一個農村婦女,從山村一路走來,走向鄉鎮、小城、省市乃至全國,她的聲譽也從山村傳到鄉鎮、小城、省市乃至全國,曾榮獲“全國三八紅旗手”等稱號,當選為山東省第五、六屆人大代表,這是多么地難能可貴!母親突然離我而去了,走的是那樣快,走的是那樣急。她這樣一位偉大的農村婦女,在生命的最后是悲慘的,病魔纏身,使所有關心她的人都束手無策,沒能挽救她的生命,平時十分聰明的母親在生命的最后,肯定有許多話想向兒訴說,但這一切都未能如愿,就匆匆地走了,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傷痛和遺憾,讓我終生不得安寧。
我至親至愛的母親走了,使我受到了巨大的痛苦,痛苦之后,有許多話想對母親說,可縱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對母親的恩情,在這里,我只有拿起自己的筆來,祝愿天堂里的母親幸福安康!
媽!您安息吧!
《母親》
2015-02-28 10:09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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